一号氍毹

(资料图片)

中国的新疆是多元一体的民族文化交流地，早在丝绸之路之前，就已出现大量东西方文化的交往融合。20世纪开始，对新疆的历史文化考察构成了专门的西域之学，其影响力覆盖海内外。季羡林先生曾说：“世界上历史悠久、地域广阔自成体系、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：中国、印度、希腊、伊斯兰，再没有第五个，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，这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。再没有第二个。”

2007年，几位挖玉人在新疆和田洛浦县的山普拉乡偶然发现了几幅毛毯，也就是传说中的“氍毹”。这些氍毹色彩鲜艳，其上织有古于阗的文字与图案，仿佛诉说着昔日传诵在于阗故地的往事。为破解氍毹上于阗文的含义，文物部门请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专家段晴教授来解读。一见到这批毛毯，段晴就被深深地吸引了，当时的她或许没有预料到，这几幅氍毹开启了自己今后十余年的重要研究——这项研究的成果即三联书店出版的《神话与仪式：破解古代于阗氍毹上的文明密码》一书。

《神话与仪式：破解古代于阗氍毹上的文明密码》

段 晴 著

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出版

在这本书中，段晴教授对和田出土的氍毹展开了一场全面的解密之旅。她不仅进行了文字释读、图像分析，还研究毛毯织法，并请科技考古专家检测碳14年代，最终确定氍毹是在公元6世纪织成的，其内容表现了古代生活在新疆于阗的斯基泰人所传承的宗教神话，凸显出新疆作为多文明汇集之地的得天独厚。

这本书的学术创造性，体现为段晴教授极为独到的研究方法，尤其是历史语言学的系联比并与跨文明跨域界的图像分析两个方面。西域的古文字繁杂难识，需要深厚的历史语言学功底，才能串联起一个个“遗珠”般的语言线索。段晴是季羡林先生最重要的学术传人之一，也是中国丝绸之路考古独一无二的古语言支撑者，对与西域研究密切相关的梵文、佉卢文、于阗文、粟特文等，她都能熟练解读。这些学问是独一无二的“冷门绝学”，她却能投身多年，孜孜不倦。尤其是氍毹上的于阗文，存世数量少而极难破译，段晴是国内唯一掌握于阗文研究的学者，为了找到氍毹上三行于阗语的正确翻译，她反复推敲将近十年，真可谓苦心孤诣。在她看来，这句话的正确解释“就像真理的定义一般”，意义深刻，可为我们揭示出古于阗的信仰世界。

氍毹上的古于阗文字（浅蓝色部分）

与“解码”般语言释读并行的，是对氍毹图案新意迭出的分析。综合氍毹图案上各人物的文化特征后，段晴将其叙事定位到古巴比伦史诗《吉尔伽美什》的情节，并与希腊神话中赫尔墨斯、佩尔塞弗涅等神祇密切相关。她强调说，氍毹诸神中最重要者乃是图像上方的“伊楠娜”，她是苏美尔神话中的长生女神，能够起死复生，这些氍毹就是为了呈现对伊楠娜的崇拜而织就的。由此，氍毹创造性地证明了文化因子强大的跨域性，尽管上下四千年、纵横两万里，但两河流域文明的点滴也曾影响中亚，甚至波及中国的新疆。氍毹独特的神话叙事，正是古代东西方文化交流在于阗的结晶。

令人遗憾的是，段晴教授因病于2022年3月去世。她的离世震动了学界，很多学人都在纪念这位英年早逝的“绝学”专家。这本在她离世前刚刚完成的《神话与仪式》，正是她最为看重的作品。书中忠实地保留了她十年研究的整体历程：从灵光一现的猜想到大胆细致的成说，其间伴随着不断的自我扬弃。段晴教授在生前曾说，她希望把自己磕磕绊绊、不断犯错误又不断改正的研究过程，展现给读者与研究者们。她把自己用生命解读出的图像史，留在了人间。

氍毹细节

作者：钟 韵

编辑：蒋楚婷

责任编辑：朱自奋

*文汇独家稿件，转载请注明出处。